浅谈“干部交流”

近日，浙江启动了百名年轻干部集中交流任职计划。其中，46名省直机关单位、省属国企、高校和中央驻浙单位干部将奔赴基层担任县委副书记、县委常委、副县长等职务，同时，54名来自市县、省属国企、高校、中央驻浙单位干部将交流到省直机关担任中层职务。此前，山西已经实施了类似的计划。

从报道情况来看，这种干部交流计划突出两个特点：一、不是简单的挂职，而是担任实职。山西强调不设时间表，不搞晋升“路线图”，任期届满可继续在当地，也可回原单位使用。浙江明确所有干部在原单位的职务都免掉；二、干部交流都是双向的，“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同步进行。

这种干部交流的意义在哪？应注意哪些问题？我们今天请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刘昕研究员来谈谈干部交流的话题。

积极意义

从实践的角度来说，浙江、山西的做法对于年轻干部的全面成长以及党政机关的执政能力提高都有积极意义。

当前，很多年轻干部大学一毕业就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省（市）机关，缺乏扎实的基层工作经验，对国情的理解不够充分，导致在工作中不能理解和体谅基层工作者，有时还存在制定和执行政策时不接地气的问题。同时，由于没有机会在基层一线经受磨炼，承压能力、应急能力较弱。

另一方面，县乡一级的年轻干部处于维护稳定、脱贫攻坚、扫黑除恶、服务群众等基层工作的最前沿，长期面临各种复杂而繁重的工作任务，往往缺乏学习提高的机会，这导致很多人的理论水平不够，宏观视野不足，全局意识不强，对中央以及省市的一些政策出台背景及其意义理解不到位，影响政策的有效执行。

浙江、山西等地这种干部的双向交流，实际上为不同层次的公务员提供了一个各自弥补短板的机会。既提高上级机关干部工作的针对性、有效性，也拓展基层干部的视野、信息来源和整体工作能力，同时还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上下级单位之间沟通不畅、协作困难等问题，便于政策的贯穿执行。

潜在问题

目前，这种干部双向交流存在一些潜在的问题，其中最突出的是地方党政领导岗位和专业化的职能部门领导岗位对于任职者的素质要求存在明显差异。

在省直（或市直）机关，比如财政税收、教育、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卫生、农业、司法等部门任职的，尤其是年轻干部，从事的往往都是专业化要求较高的管理工作，通常需要掌握一定深度的专业知识技能和相关工作经验，但对除本系统工作之外的其他领域却未必有接触机会。

这些年轻干部去担任县级或乡镇一级的领导职务，分管的工作中会有很大一部分是不熟悉甚至从未接触过的内容，导致他们要花很长时间去了解情况、熟悉政策以及掌握基本的工作技巧，在一定时期对当地工作的效率和质量都有可能造成一定影响。

同时，很多在基层一线工作的党政领导干部也面临同样的情况，他们的工作对专业化要求往往没那么高，但需要应对的情况比较繁杂，很多时候需要处理跨几个不同职能领域的工作任务，特别是乡镇长这个层次的干部，面临情况更为复杂，他们未必是某个职能领域的专家，但在综合管理、协调沟通以及领导力运用方面却积累了大量经验，具有比较全面的能力。

如果让他们直接去省（市）一级的职能部门去任职，他们的短板就可能暴露出来，特别是处级干部，如果不懂专业，是很难开展工作的，也不容易得到下属的认可。

几点建议

对于干部交流工作，应处理好以下两方面问题：

一是同时抓好干部交流培养和岗位管理两方面的工作。

干部交流培养如果只着眼人，而不重视岗位管理问题，往往表面热闹，但效果难以保证。

在干部交流时，一定要提高岗位适配度，避免为培养干部而培养干部。过分强调干部的多领域工作经验和多次交流经历，却忽视领导干部本人的专业知识和经验是否能够满足岗位要求，会产生一些负面后果。就像新冠肺炎疫情等突发事件发生时，如果卫生部门的领导干部不具备足够的专业知识技能以及长期的工作经验，就无法迅速做出判断，并采取切实有效的预防措施，结果就会给人民群众造成惨重损失。

在组织工作中，应将相关专业知识和能力以及工作经验设置为上岗的基本条件，而不是通过干部交流去达到相关要求或取得必要的工作经验。

二是不要用干部交流取代干部培养。

干部交流应纳入干部职业生涯发展的大系统之中，将其常态化并尊重干部本人的主观愿望。

为此，组织部门应当规划若干条不同的职业生涯发展路线，然后根据干部的职业生涯发展愿望和发展轨道的要求，安排符合组织和干部本人需要的岗位交流工作。

比如，有些干部的自我定位就是愿意在本系统内发展，这些干部没必要到县级或乡镇地方领导岗位上正式任职，比如省人社厅、农业厅或法院的公务员，下基层任职的主要目的是积累本专业的经验。回到省直机关工作，他们对基层工作状况更清晰，使系统内垂直沟通协调工作更顺畅。

三是干部交流不应作为解决职业天花板问题的手段。

县级尤其是乡镇一级的公务员面临职业天花板问题，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有些基层的乡镇长、街道办主任等，实际上最适合的就是当前岗位，但很多人为了晋升级别、提高工资，宁愿去从事并不擅长的、对专业要求较高的工作，而不是在原有岗位发挥自己的专长。

未来的公务员制度改革，应当起到鼓励各级领导干部选择适合自己的岗位，而不是为了涨工资等其他原因去选择不适合自己的岗位，这种状态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各级干部来说显然都更为有利。

总之，不用过度夸大干部交流这种单一措施对于党政机关工作绩效可能产生的影响，随着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深入推进，公务员的类型也将不断细化，如何让各类人才百花齐放、各司其职，没有一招打遍天下的独门绝技，更考验组织部门培养干部的“绣花”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