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没有罗曼蒂克

县城没有罗曼蒂克
热恋男女(本图由 AI模型绘制)

01 开了倍速的关系

效率,是县城男女相亲的最核心要义,没有之一。

有时候,能提升效率的是一道相亲必问题。

就像面试时,面试官大概率会问,你的优势和劣势是什么?26岁男孩益达一定会问对方的是,你挤牙膏是从尾巴挤,还是从中间挤?

过去的两年里,他向五十多个女孩抛出过这个问题,夹杂在兴趣、职业之类的话题中。答案参差不齐,有人老老实实作答,也有人皱眉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专升本毕业、当过两年兵、身高180、农村户口,在河北一个县城的体制内单位上班,这是媒人口中益达的基础信息。当兵经历让他做事严谨,从尾巴挤牙膏的女生会让他加上一点好感值。

不过,配对成功取决于两个人的意愿。显然,这个有点吹毛求疵的问题,对于增加他的相亲成功率,帮助不大。回县城工作以来,来自亲戚、同事、邻居的相亲介绍源源不断,他甚至感觉“几乎把县城里的女孩都相了个遍”,但全都黄了。

未婚男女相处的时间,浓缩成几面。这个不合适,就马上开启下一段关系。益达估算,从加上好友到结束关系,基本都在一周之内。有的没有见面聊两句就不回复了,有的见了一面后就不联系了,相处一两个月就称得上“长久”了。

有时候,为了效率,他甚至会同时和三个女孩相亲,上午聊一个,中午聊一个,下午聊一个。不过,益达总感觉这样不太真诚,“对女孩不好”,就不再做“时间管理大师”了。

经历了和第一个相亲对象“长达”一个月的尴尬相处后,重庆女孩妮妮也迅速习得了精髓——加快速度。

那是5年前她刚刚开始工作时。妮妮家在市区,工作在县城,有车有房有编制。每个周末,她都要坐一个小时的动车回家,和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见面。第一个相亲对象,对方跟她保持着天天通话的频率,那个大她一岁的男人,没有太多话,只会问“吃饭了没,睡觉了没,在干嘛”。坚持了一个月她终于受不了了,“每天要接他电话的时候都要鼓起勇气。”这段相亲最终以妮妮的拒绝告终。

后来,再有人给她介绍五六个相亲对象,见一两面后,她觉得不来电也就作罢。

她发现,这些和自己相亲的男孩在结束关系后,会快速地转向下一段关系,甚至,“再隔一个月你看到他朋友圈,说他已经结婚了”。

相亲的进程,像是给生活开了倍速。

来相亲的男生似乎都被家里催得心急,想今天见面,明天确定关系,后天结婚生孩子的程度。妮妮说,“他们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要找个人结婚。感情、爱情好像不存在的。”

相亲次数多了,如今32岁的妮妮早已产生了抵触情绪。相亲的套路让她觉得,“自己像颗大白菜,任人挑”。

在这个追求高效系统中,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是明确基准线。此外,年龄、家世、背景都是可以衡量的指标,用来计算两个人是否般配。总之,条件最重要,而物质条件就是重中之重。

生活在陕西县城的95后女孩橙子,今年2月份遇上了一个被她称作“相亲天花板”的男人,三十五岁,研究生学历,月入过万,家里已经全款买了车和房,是她所接触的男生里面学历最高,也最有钱的。

“这么大年龄没有个对象,这指不定哪有问题了。”她一开始是抗拒的。但是结了婚的表姐和家里长辈轮番上阵,“所有的烦恼都是因为钱,钱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对方家里在即将拆迁的城中村有一套房,家里人告诉她,“以后你去他们家,就算离了这套房也是有你的份。”

相亲失败过十几次的橙子正处于疲惫焦虑期,也被家人说动了,“既然是想着结婚,那就挑一个条件不错的。心态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没有想着喜欢呀什么之类的。”

不过,在硬着头皮接触了几次之后,橙子还是觉得对这个比自己年长十岁、性格木讷的男生喜欢不起来,相处一个月后,她已经失去了耐心,向他摊牌:“还要不要继续处下去?”

男生则委婉的拒绝了她,“你年纪还小,就不耽误你了。”

在县城,罗曼蒂克的爱情才不是相亲男女们的必选项。他们需要的是条件合适,能够保障自己生活质量的经济适用型伴侣。

55岁的聂英在山西的一个县城开了十年的婚介所,光去年一年,她就给近1000多个单身男女介绍对象。她摸透了整个县城的婚恋市场,在这个职业红娘的眼里,相亲这回事,看年龄、工作、家庭,合适的话很快就能成,最快的,从报名到领证只用了四个月。

聂英的婚介所有一个顶级套餐,收费2999元,一年以内包成功,至少会提供10个相亲对象,但一般相不到10个人就能成。更普遍的情况是,男男女女们相个三四次就能成了。“一般的普通男生只要有女孩嫁他就可以了。人家胖点也行,瘦点也行,有个女的嫁就行了。”

“如果介绍 10 个他没有一个相成的,那他自己就有问题。”聂英说得斩钉截铁。

02 男人的“主动权”

相了50次的益达,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相不成有很多原因。他也苦恼过,女孩们极为被动,猜不透她们的心思。“她也不会主动问什么问题,一直都是我们不断找问题去聊天。到最后就是聊不动了,不想聊了。慢慢地,她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就这样,莫名其妙(断联了)。”

就益达的亲身经历而言,在相处过程中,男孩要主动聊天、主动发起约会邀请、主动买单、主动表白。

他也曾经追过女孩,对方拥有难得的主动——主动找他聊天,问他问题,再积极不过的信号了。他们相处了三个多月,表白的时候,他还特意买了花和礼物。

那是22年底封城的前一天,他提着零食和礼物去女孩楼下表白。因为害怕太唐突,他订了一把向日葵花束,没有选择玫瑰。在车上,他认真地看着女孩说,“做我女朋友吧,我们可以升级一下现在的关系吗?”

害怕被拒绝的益达,至今还记得那个女孩穿了白色的羽绒服,头发是扎起来的,收到礼物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是笑着跟他讲话的。但女孩没有答应,她说,我们还是先做朋友吧。

这段关系并没有如他预期般发展下去,那个女孩在考研结束的第二天跟他坦白了,“我们不适合做男女朋友,还是做兄弟吧。”距离表白也就刚过去一个月。

再后来,那个女孩考上研究生,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络。

有时候益达会责备自己过于木讷,不太会和女孩相处。家里长辈告诉他,男孩不能太老实,要坏一点,要会撩会哄,但他始终没办法接受这一套相处方法,偶尔刷到短视频平台的“撩妹话术”,他也只觉得油腻抗拒。

当然,除此之外,他认为最大的问题出现在了“条件”上——房、车、收入,父母有没有退休,多大年纪,有没有兄弟姐妹。

一个相亲对象是自己高中老师的侄女。但见一面就潦草收场,对方是研究生学历,想找一个市里工作生活的对象。益达的条件明显不符,他只是短暂在市里借调,编制和房子还是在县里。

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女生,相亲一见面就跟他说,“不想过现在父母那样的生活。想住更好的房子,想开更好的车,想要更好的生活条件。”

益达呢,虽然母亲是工厂退休,但退休金拿不了多少。市区没房子,自己也只有辆摩托车,有一个轿车还是父亲的。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弟弟。“我这个条件算是比较差的。大家都想找个条件更好的。”益达心知肚明。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

那么,有条件的男人真的在相亲场上所向披靡吗?

用“相亲”关键词在社交平台上检索时,我发现了一个写相亲日记的男孩。他曾经的账号名叫@相亲困难户老王,有一个#老王这次相亲黄了没#的话题,从2020年的11月11日,一直更新到现在,分享自己的相亲故事。

这个叫王也的河北男孩,今年27岁,毕业于中部地区一所985学校,有着光鲜体面的高薪工作,有房有车,父母都在体制内工作。回到三线城市老家后,在正式工作以后的两年里,他相亲超过了60次。

@相亲困难户老王 这个名字,他用了快两年。我问他,你这样的条件不是很好找对象吗?

王也轻呵一声,有些自嘲地回答,“你看我像是好找对象的样子吗?”

女孩们回到老家难以找对象的困局,男性也并不能幸免。世俗意义上的好条件,并没有让他们迅速和轻松地得到一份理想中的爱情。

王也在回到家乡以前一直是单身,最接近恋爱的一次,是大二时参加了一场学校的“一周情侣”活动,王也认识了一个学园林建筑的女孩,这个女孩漂亮大方,很合他眼缘。他们一起吃了顿饭,但因为自己的羞怯没有主动,后来女孩说课业太忙了,本来应该继续的操场遛弯等活动都没有进行下去。

这一段经历让王也觉得遗憾,“我很期待爱情,但爱情来的时候我又不知道把握。”

王也认为自己并不健谈,一开始跟女孩相亲聊天,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容易冷场的个性和不那么好看的外表让他无法在相亲场上获得女孩们的青睐。除此之外,王也还觉得,自己并不是善于经营朋友圈的那一类人,有的人加上好友,浏览下朋友圈,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拒绝他的女孩,会直接跟介绍人说“不合适”。至于不合适的理由,他从介绍人口里会听到,有的人嫌弃他抽烟,有的人嫌弃他相亲太多次,也有人挑剔他的条件还不够好。

在相到第三十个的时候,王也的情绪开始跌入低谷,“感觉看不到希望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的相亲对象也大多是家境优渥,有着稳定工作的女孩,在她们面前,长相普通,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王也,并没什么绝对优势。即便在这里,他已经算是“优秀单身男青年”。

尽管相亲市场上女多男少,但王也心里明白,“互相都有选择权,都有说不的权利”。

这些年来,县城的婚恋局势有了很大变化。从外地归来的女孩越来越多了,她们大多在一线城市待过,有高学历,有体面的工作,家世背景都不错,“十年前的女孩质量都没有这么好”,在山西小县城做婚介的聂英说。

“十年前觉得你是个大学本科的,这种都好找对象。但最近这种都不好找了,因为她们要求条件太高了。”来聂英婚介所的女孩,大多对男方的职业、身高、家庭条件都有考量,甚至会详细到父母的退休工资、是不是独生子这样的程度。

一个年龄接近四十还没有找到对象的女客户,高学历、有一份高薪工作,聂英眼里的她是“一个普通的,本身不漂亮的女孩。只是条件比较优越。”

这位客户挑来挑去,也没有选中自己的意中人。聂英感慨,“按你的要求的话,就没有那么十全十美的男孩。哪有这么好的男孩在等你追啊,人家在外边可以找个比自己小10岁的女孩,根本不可能选择同龄的女孩。”

在县城相亲,最容易的是那些条件平平,也没有过多要求的“普通男女”,婚介所会给他们匹配学历不高、没有稳定工作,条件稍差的对象,“这样的相亲三四次就能成。”

正处于相亲迷茫中的,还是那些受过教育,从一线城市撤退回县城的“高质量男女”,他们看似门当户对,却无法稳稳契合上对方的眼光。

03 不抱幻想了

一个事实是,开了倍速的相亲,即便两个人走到了恋爱的那一步,并不能保证后续的顺遂。也可能是,开了倍速的挫败。

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中,王也自然也碰到过合眼缘的姑娘。在相了20多个女孩后,他遇到了自己的初恋,还一度走到见家长的地步。

那是个学美术的女孩,头发不长,有一股文艺女孩的气质,她性格活泼开朗,两个人很聊得来。

聊了两个月,见了不到十次面,两个人就在一起了。现在想来,王也觉得自己当初可能是陷入了那种陪伴的习惯和错觉之中,“我可能当时不是真的喜欢她。她主动跟我聊天,我就以为她对我有意思,然后产生了好感。”

四个月的时候,他提着一万块的礼物上门拜访女孩的家人。按照王也家的风俗,上门的男孩应该叫“高客”(未来女婿),得好吃好喝供着,但他却体会到了异常的冷落。

“我们在一起吃完饭,他爸爸自己就出去了,说我出去打个麻将。我问他要我送吗,他说不用。后来我才明白,他这是没看上我。”见过父母之后,女方忽然就不怎么理会王也了,他心里很疑惑,明明前两天好好,怎么忽然变了脸。

再后来,女孩就提出了分手。他旁敲侧击问认识的人,只模模糊糊知道了,女孩后来找了前男友复合。初恋的失败打击不小,“伤心了快一年。”

中途王也试着转移注意力来治愈自己,分手第三天就和爸爸介绍的女孩相亲了。那个女孩985学校毕业,在高校做行政工作。

聊了一周,王也就和她当面表白了,“不管真的假的吧。我就说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做我女朋友吧。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关于这个行为,他很直接地承认,“对,我就是很渣。”

第二段感情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但没有持续太久,几周后,女孩提出了分手。

这次分手之后,相亲又稀里哗啦地续上了,但对恋爱失去兴趣的王也开始敷衍这些场面,和每一个女生都是随便聊聊,草草结束。王也迷茫了,见面的女孩千篇一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对象和感情。

无论男女,都会遭遇恋爱的瓶颈。

住在四川县城的95后女孩晓晴经历过一段不愉快的恋爱,硕士毕业的她在事业单位工作,身边的同事、亲戚为她争相介绍对象,但她很少遇到让自己满意的心动男孩。

单位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个大自己一岁,同样也在县城的体制内单位工作的相亲对象,对方发来一张照片,在海边,他打扮清爽,单手比耶,笑容阳光。

晓晴一下子就对这个男孩产生了好感,见面之前,还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

晓晴是典型的文艺少女,她喜欢看电影和小说,聊天中,她意外地发现这个男孩竟然能够跟自己聊库布里克和加缪的存在主义,“能够在这个地方,听到有人问你,你看过《2001太空漫游》吗,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她决定主动出击,两个人维持着高频率的聊天。约会几次后,晓晴被对方的上进、聪明所吸引,再加上“看似难得又微妙的同频”,她感觉自己坠入了爱河。

男生也保持着主动的关心和问候,表白是他主动的,见面五次后,俩人在一起了。

不过,晓晴对这段感情一直有着隐隐的担忧,她感觉男生并不是真心的,他曾给晓晴写过一封信,他说,“有人对我这么好,我很感动”,而没有晓晴所期待的“我喜欢你”这样的表白。

她的担心很快应验了,正式在一起后的第一次约会,因为她的迟到,两个人闹了些不愉快。那是他们的第六次见面。

回家后,男孩提出要重新考虑关系。几天后,他发了大段文字,表示两个人并不合适,他说自己对她没感觉了,“成年人的恋爱只筛选,不改变。”

晓晴被男生忽然的变脸搞懵了。就在几天前,他们还计划着要去市区里看话剧、爬山和逛书展,而现在,浪漫的泡泡破掉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心灵契合的soulmate,但在失恋之后她开始猜测男生是不是因为她表现主动,又觉得某些“条件”适合,才选择在一起的,她始终觉得困惑,“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32岁的单身女青年妮妮说自己早看透了。25岁前她还一个喜欢追偶像剧的小女生,但在经历了现实以后,她逐渐改变心态,“对爱情不抱幻想了”。

在她看来,这些对象看似跟自己“条件般配”,却无法在精神世界达成一致,她想要找共鸣,对方却只是试探她的经济状况和婚育打算。曾经,她在明确拒绝一个相亲对象后,还遭到了对方尾随骚扰。

后来,她拒绝了身边所有的相亲介绍,面对催婚的父母,她直接摊牌,“我不想结婚了”。

最近,她又一次拒绝了爸爸介绍的一个婚介所阿姨的相亲邀请。“阿姨特别热情的给我打电话,我跟她说加微信可以,但是我如果长期拒绝你的话,你不要因为这个生我的气,或者生我爸的气,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妮妮对相亲谈恋爱这件事失去了任何兴趣,她说自己之所以是这样的态度是因为“觉醒了”,“根本没有什么浪漫爱。男人也不期待爱情呀,他们结婚也不是因为爱情。为什么女人要期待呢?”

她发来一则在朋友圈看见的相亲启示,一个46岁有女儿的离异男人寻找一个32岁以下的未婚女性,备注里明确“需婚后生小孩”。

“在有些人眼里,女性只是一种资源。”她说。

根据论文《都市青年女性的晚婚潮:女性主义与大众媒介的联姻》的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结婚登记人数为813.1万对,同比下降12.2%,创2003年以来的新低。其中,中国青年女性平均初婚年龄由1990年的21.4岁上升至2017年的25.7岁,女性的初婚年龄不断推迟。

晚婚甚至不婚,也折射着当下年轻人对于婚姻的消极和谨慎。

95后悦悦在山东一个县城法院上班,她的工作就是处理离婚的起诉书,每个月堆过来有上百起案子。她观察来离婚的90后,虽然人数只占小部分,但在文书信息中,却能找到一个普遍的共性:相亲认识。

“他们大部分人的诉状都会写,因相处时间太短,或者是经人介绍之后,没有太多了解就领证了,只是当时觉得条件合适,后来发现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悦悦说,来法院离婚的年轻人,几乎都是闪婚闪离的,结婚没有半年,就过不下去了。

另一个特点是,来离婚的90后总是女人居多。

她对一个99年的女孩印象深刻,领证不到半年就来起诉离婚了。那是一个白白瘦瘦,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她全程安静,没有多说什么话。诉状里写的信息是,男方在外有网贷,两个人有一些债务纠纷。

悦悦问她,接受调解吗?

她坚定地说,“不”。

04  上岸

那个相亲60次的男孩终于“上岸”了。

此前接连的相亲失败,让王也重新思考了自己的择偶观念,一开始他还有标准,“我是智性恋,想要聪明一点的”,但他后来摒弃掉了学历期待,把每一个相亲对象都当成自己的理想型。

王也跟我讲了堂吉诃德的故事。他把邻村的村姑幻想成自己的梦中情人杜尔西内亚,在想象中,她有金色的头发,美如彩虹,有着玫瑰色的脸颊、珍珠般的牙齿和雪白的脖颈。

但现实却是,那位幻想中的“杜尔西内亚”是一个养猪的农妇,嗓门很大,性格泼辣。

“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到后面就没有所谓的标准和框架了。”

那个第60几次相亲才遇到的女孩——她外貌并不出众,身材也不算玲珑,但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家境也不错,一家四口有个弟弟,父母都在体制内,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坦率的心,说话直接真诚,按王也的话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女孩是去年5月,经姐夫介绍的本地姑娘,聊了十几天,见了四次面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婚介所的人说,“她高攀了。”但王也觉得,两个人摆得上台面的条件还算是般配,“我们聊得舒服就得了。”

表白那天,他在后备箱准备了气球、鲜花和娃娃,还挂了一个迷你横幅,写着“往后余生陪你到老”,趁着人少,月黑风高,他啪一撩车后备箱,说做我女朋友好吗?这一次,他觉得气氛一切都到位了,他有信心对面的女孩能够接受她。

他终于可以扔掉@相亲困难户老王 这个网络ID了。认识了三个月,王也就开始和未婚妻商量结婚的事情,“这不是着不着急的事,遇到了对的人,结婚应该是个理所应当的事。”

今年2月,王也和相亲对象订了婚,两家谈妥了彩礼和结婚事宜。

5月,他特意选了个好日子领了证,发了朋友圈,照片里,他穿着西装,女孩穿着红色鲜艳的旗袍,他们按下指纹、拥抱、亲吻。那天,他特意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兴奋到晚上十二点还没有睡。

泡在水下、游不上岸的年轻人,开始考虑别的出路。

逃离县城,是他们认为最有效的办法。对他们而言,在这里遇不到称心的对象,也没办法过上想要的生活。

橙子正在努力考证,想着县城的服务期一到就考省会城市的公务员。晓晴和妮妮也计划着通过考编去市里发展。

女孩们时常感觉孤独,好朋友们都在市区里发展,而自己的生活两点一线,枯燥无聊,还要不时面对父母的催婚和小地方对“剩女”的议论。

“这种日子没有盼头”,晓晴说,虽然会说服自己不要着急,但身边人的压力还是改变了她的想法,她对伴侣的要求从不低于自己的研究生降低到了二本,也没有那么渴望“罗曼蒂克”的火花了。

单身男孩益达也讨厌眼前的县城生活。他在秦皇岛上的大学,喜欢看大海和爬山,“县城真的太无趣了,就是大平原农地。”在这里,他没有了喝酒聊天的朋友,只有工作和家庭生活,“唯一的社交活动就是相亲了。”

未来还没有落定,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准备法考,如果考过了,他计划着离开县城去市里甚至是北京做律师。

相亲这么多次,其实他自己并不着急。本科的同学曾给他看过手相,说他要三十岁才能结婚。虽然不迷信,但他隐隐也感觉这几年自己定不下来,不会结婚太早。

“有的人急着找对象,纯粹想生个孩子,柴米油酱醋茶过日子,应付一下父母那种。但我的想法是我就要找这么一个,我心里都是她,她心里都是我的人。”

今年过年,益达和家里人在一起吃饭,大舅家比自己大两个月的表哥把对象领回了家。席桌上,长辈举着酒杯发出催婚的信号,“下一个就是益达了。”

在座所有人看向他,益达想着,不能让场子冷掉,要哄长辈们开心。

他拍下胸脯保证,“我哥今年把媳妇领回家了,那我年底之前一定带个女朋友回家。”

但他心里想的是:“能不能找得到再说吧,估计够呛了。”

本文信息来源为 后浪研究所(ID:youth36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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