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的石碓臼

湖州师范学院 沈佳儿

我依旧记得那一方小小的碓臼。

自懂事起,爸妈每天只是忙碌,我儿时记忆里的温情全部都映在外婆家那个不大甚至有点破旧的小院里的一切。小院已经存在了五十年,里面的房子都是木制,三面住着人家,另外一面初见颓圮的水泥墙由一个很大的假山靠着,也勉强算个装饰品。院落中央的水泥地七横八竖放着各家的晾衣架,他们在自家门前歪斜的水龙头上用钢瓷盆接水洗衣服洗澡。那时我们年纪尚小不懂得害臊,夏天就在院子里用直径很大的边角被磨得起了白色尖刺的红色澡盆子裸着小屁股洗澡,当时只是想着要是有一口水井就好了,除了使这院落更加新鲜可亲一些,接点凛冽的井水解暑也是相当不错。可比起这些,对我,那一方蹲在假山角落的不起眼的石碓臼,也许承载了更多。

石碓臼呈盆型,印象里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无比,天气潮湿得久了,会有一层薄薄的青苔,底下还未遮盖住的发黑的石头,一点一点透露出来,显得陈旧可怖。石碓臼在哪里都不会喧宾夺主,即使在这个破旧的小院子里,它静静地蹲在一角靠着假山,不起眼,就这样默默地蹲着,不管是台风的刮割、正午太阳的暴晒、雨水的冲刷,还是人们不经意的余光都不会改变它。记得外婆会在假山边上种花,不知道是什么花,冬天竟也开得茂盛。风刮得紧了,掉落完整的一朵跌进积水的碓臼里,第二天早上结起冰霜来,再混进一丝微弱的金黄的光,竟有种梵高《星空》里大片色彩叠加模糊的美丽,我一度沉迷于那闪耀的光。

幼时不知什么手机电脑,孩子自有自己打发时间的一套方式,那时院子里可不止两三个“皮猴子”,吃了饭凑在一起玩捉迷藏、黑白配,出得不一样的人当“鬼”,等“鬼”数完数,再去抓那些藏起来的人,我们就在院子或者附近藏好。有好几次我都偷偷拿着外婆堆在门口的大麻袋或者积了许久灰尘的超大破布,盖在身上,躲在那方大大的石碓臼和假山的空隙里面,蹭了一身的黑灰,他们谁都找不到我,等到躲得不耐烦了。就跳出来嘲笑他们没有一点儿“眼力”。

那天,我又偷偷挤在了那个狭小的空隙里,天色暗了好久,依旧没有一个人发现我躲在哪里,以为我已回家,就都散了。到吃晚饭时,外婆见不到我,打发我弟弟到其他几户人家去问,一户一户地问,没有人回答得出来。外婆开始心慌,叫上几个叔叔阿姨在外面扯着嗓子“佳儿,佳儿”地喊,奇怪的是我那时竟然都没听到。在黑森森的角落里躲了许久,被闷得直难受,就自己掀了破布挤了出来。院子里的灯竟都黑了,不知该怎么办,开始害怕就哭,一直等到外婆一行人赶回来。外婆一看见我就抓着我耳朵打我屁股,一打,我就哭得更凶了。后来她也不打了,抱着我的头,轻轻揉搓我的脸和头发,脏兮兮的。她问我躲哪儿了,我哽咽着,抹了抹鼻涕说披了破布挤在石碓臼后面。他们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接了盆水让我去擦脸擦身子。那天以后,外婆就叫两个叔叔把那方碓臼移到了院子的空地前,我却不想再玩捉迷藏了。

升了小学,我和弟弟被爸妈接走,离开了可亲的碓臼,也离开了外婆和她的小院。

犹记得上一次回去已经是半年前,外婆正在让人帮忙用碓打艾叶和糯米混合成的青团子,一个人翻搅一个人打,速度很快,我记得小时候,外婆也是这样打的,什么时候外婆已经提不动碓了呢!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忙可以帮,就在一旁裹外婆已经团好、捏出窝的青团的馅料,黑芝麻馅儿的、红豆馅儿的,再给它团起来,铺上一层黄黄的松花粉,直接可以吃。外婆就看着我们笑,露出她那口镶的牙,一个劲儿地催我们多吃点,难得来一趟,提醒我们等一会儿别忘了带走一些,还要给舅舅他们家他们送去一些。她就蹲在那里一个个数要分给她孩子们的青团,笑得像个孩子,背脊因团在一起显得更加佝偻,我心里感觉酸酸的,但还是一袋袋地拿着,笑别。

一直到现在,碓臼还在那里,幸好外婆和她的小院,也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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