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海：水乡之美

27载前生于高邮，学于兰州，而今求食于怀集。时常有人问我高邮美不美，我想她是很美的，她的美不是惊鸿一瞥的惊艳，亦不是奇山怪石的俊美，更不是踏遍青山人未老的雄伟，而是沁人心脾的水乡之美。

水乡之美，首美在食。有千里运河孕育的麻鸭，味鲜而不腻、肉劲而不柴，只是这些麻鸭多用于生蛋，只有远方的贵客而来，主人家才会抓上一两只，做一道全鸭宴以备接风洗尘，一两千只麻鸭即可让照顾它的主人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蒲包肉是小城的另一美食，初听“蒲包肉”三个字，许多人不知何物，其实蒲包肉就是用蒲包包裹肉泥烹製的熟食。这般食物，看似寻常，貌似简单，其实用料非常的讲究，工序复杂。

蒲包肉的形状好似一隻小小的葫芦，小巧精緻。 主料：“肉”，最好是选择猪后腿的精肉。然后把肉剁碎，加入葱、姜、料酒、香料、粉和盐拌匀。内部衬上豆腐皮，将肉馅灌入蒲包。封了口，拦腰用一道麻绳系紧，成一个葫芦形。煮熟以后，倒出来，切成片，很香。”

汪曾祺先生在他的小说《异秉》中的一段描述：“王二的熏烧摊每天要卖出很多回卤豆腐干，除了豆腐干之外，主要是牛肉、蒲包肉和猪头肉。”在高邮，每一个熏烧摊子里都有蒲包肉，蒲包肉可是高邮熏烧摊子上的镇摊之宝。

蒲包肉不贵，多年前3文一个，现在大约要到5文钱一个。炎热的夏天傍晚，熏烧摊前，收工的农民们每每买上二三个，切片，撒上蒜泥，滴上几滴陈醋，味道鲜美极了。假使有钱，还可以切上一斤猪头肉、半斤盐水鹅，回到家中小院，摆上桌子，慢慢喝上二两小酒，那真是极好的。

我无汪先生那般阔绰，因此只能多买上几个蒲包肉，每次大约20文钱。让师傅切的薄点、小点，以怕一口吃掉太多而无菜下酒。一边享受晚风带来的丝丝清凉，一边品着杯中清酒，再看着远方耕牛声、嬉笑怒骂声、悲伤落泪声，酒不醉人人自醉。

水乡之美，次美在澡堂美。澡堂是高邮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场所，高邮的澡堂只在冬天营业，布局一般是大堂一个4米长的柜台，后面放一个柜子用以客人换鞋。往里进是一个大的房间，里面放着若干的床，是客人摆放衣服的地方，如果有贵重物品也可存放在柜子里，这是免费的。脱完衣服再往里走，是一个长方形的浴池，浴池旁是几个莲蓬头，浴池里为了保温通常会烟雾缭绕。

每每到了中午，人们吃完午饭，便会带上茶叶、饮料、香烟、水果，来到浴室。先泡上半小时的澡，然后来到房间里躺在床上，这时候点上一根烟，捧上一杯茶，就可以天南海北的聊起来，我常说浴室是一个小江湖，有抱怨生意不景气的，有交流子女学习情况的，有上谈政策的，有下谈麻将的，有文质彬彬的老教授，也有纹龙纹虎的“大哥”，这一刻大家皆能谈笑风生。当然如果图清净，加上10文大洋，二楼可以开个包间，躺着看电视，享受一份清净，不过那样洗澡便索然无味。等到夜晚降临时，陆陆续续有电话声响起，一般是家人催促回家吃饭，这时候大哥们一边系着鞋带，一边骂骂嘞嘞的说到：“家里缺了我就不能转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10文大洋排在柜台上，大家笑着相约明日下午再见。

水乡之美，最美在人美。外出求学工作十数载后，越发觉得高邮最美在人美。高邮人操着一口江淮官话，没有吴语的温婉，也没有北方官话的豪迈，更像是两者的融合。高邮人不论是凡夫俗子、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还是达官显贵之辈，都透露出人性之美，他们质朴、坚强，有着纯朴的人性，美好的心灵，健美的人格。我在这座小城生活了十数载，我熟悉这些属于高邮市民阶层各色人物的待人接物，言谈话语，他们身上的美德和俗气，都深深影响着我的文风。

高邮的美食、文化、乡音、故人都常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占据我的整个心房。到不了的地方是远方，故人在的地方是故乡，我爱我的故乡高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