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宜宾市筠连县委党校 姚剑波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朱大爷，拿快递了。”快递小哥朝着空旷的农业局大院里喊道。
朱大爷不慌不忙地缓缓打开门卫室窗户，探出头来。
“还是钱局长的快递？”
“是的，今天有好几单呢！也不知道钱局长买的啥，这段时间他的快递真多。”
“今天送了多少单？干你们这行怪苦的吧？”朱大爷一边熟练地签着字，一边向快递小哥问道，却没有接快递小哥的话茬。
“应该有一百多单了，这不是过年嘛，网上购物的人多，我也能挣不少钱。”快递小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答道。
朱大爷回到门卫室，看着堆成小山的包裹，不由陷入了沉思：“钱局长是三个月前走马上任的县农业局局长，听说还是马县长跟前的红人，在高山县能量相当大，是个有名的狠角色，人送外号——“吃八方”……
（二）
“叮、叮、叮”又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打断了门卫大爷的思绪。
“谁啊？找谁？干啥的？”门卫大爷不耐烦地发出灵魂三问。
“老同志，是我，钱局长今天在不？”
“我们今天来，还是想问下县里答应给的补助什么时候能发下来？”来人还没等朱大爷反应过来，便自顾自地说开了，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登门了。
朱大爷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健壮的农民，脸孔黝黑，站在雪地里，冻得直跺脚，身旁还跟着两个同伴，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进去吧，钱局长今天刚好在办公室处理公事。”
“好，好，好。”来人弯着腰、陪着笑，忙和同伴朝着办公大楼走去。
（三）
“王老哥，请坐。”局长办公室里，钱局长给来访的几人让着坐，一边朝门外叫道：“小刘，小刘，冲三杯茶来。”
“钱局长，我们今天来，还是想打听下，我们村里种烤烟的补助款什么时候能发啊？村里都等着钱发下来，好准备明年的化肥。”屁股刚挨着座，王老哥就急切地问道。
“王老哥，不要急嘛，县里拨款也要走流程，还要县长签字，这些都要不少时间。”
“唉，能不能快点啊？我们实在没办法了，请领导帮忙解决下嘛？”
“等我空了，我会去催催的，你们放宽心，政府不会少你们一分钱的，就回去再等等呗。”钱局长话锋一转，听不出来是敷衍，还是真诚。
王老哥闻言，忙招呼同伴上前，接过两个蛇皮袋，诚恳地说道：“钱局长，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都是自家种的土特产，不值几个钱，还请你不要推辞，多费心。”
“不行！坚决不行！我是党员干部，怎能收你们的礼，这是违反规定的，再说我为你们办事就是为民服务，是我的本职工作。”钱局长义正词严地说道。
“东西你们拎回去，我尽快如实向县里报告，争取早点发放补助款。”虽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答案，但走在回家路上的王老哥还是心想：“钱局长真是个不错的领导，为官清廉、待人亲和，以前常听村里人说起，某某某给县里的领导包了红包，三天过后施工队就来到他家门前修建了联户路，谁谁谁给县里的领导送了烟酒，在下一批的贫困户认定中就稳了，看来都是谣言。像钱局长这种好官，可不多了。”
（四）
王老哥是坪上村村民，在政府的政策激励下，成为坪上村第一批带头种烤烟的种植户。今年雨水足，眼瞅着是个好年景，还指望着“一炮而红”，赚下钱来给儿子说一门亲事。那想一场大冰雹，让地里的烟苗遭了灾，看着被冰雹“洗礼”后光秃秃的烟苗杆，王老哥好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后来，乡里和县里都来了人，坐着小汽车，带着摄像机，前呼后拥地到地里看了看，拍了照，陪着王老哥唉声叹气了一番，又坐着小汽车一溜烟走了。
王老哥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深了。胡乱扒了一碗饭，还未完全填饱肚子，村里其他烤烟种植户就聚集在王老哥家中，七嘴八舌讨论着今天去县里讨要补助款的事情。
有村民说，钱局长说的话都是托辞，不可信。也有村民说，钱局长是个讲究人，没有收大家的礼就是最好的证明。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众人商议决定，春节后，再去县农业局讨要补助。
年后初七，在村民的一再催促下，王老哥又一次动身前往农业局，这次王老哥信心百倍，自我感觉应该是十拿九稳了。为了不让别人分了功劳去，特意要求不派村民跟随同去。
结果既是在意料之中又是在意料之外，王老哥又一次在钱局长那里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面对这“不收礼也不办事”的棘手情况，王老哥有点摸不着头脑，算是束手无策了。
傍晚时分，当王老哥的身影在村口出现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怎么样啊？”“拿到钱没有？”“钱局长怎么说？”……在村民的狂轰乱炸下，王老哥耷拉着脑袋，像泄了气的皮球。半响，王老哥才嗫嚅道：“这次还是没成。”霎那间，村民脸上写满了失望，虽然众人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止不住有所期盼。
（五）
夜已经深了，王老哥辗转难眠，还在回想白天在县农业局门口发生的一幕。
“老王，事办成了吗？”朱大爷狡黠的目光中，有三分幸灾乐祸，有三分同情。
“没呢！不知道该咋整。”
“我给你指条道，你去试一下。”
“什么道？”
“喏，就是那个，那个就是道。”门卫大爷指着屋里堆成小山的快递，神秘兮兮地说道。
当时王老哥大为光火，认为门卫大爷是纯粹拿自己找乐子，快递能有什么道呢？对啊，快递能有什么道呢。快递、快递、快递，算了，闹不明白，还是明天去找村里的文化人高老师指点一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老哥就踏着露珠朝高老师家赶去。
高老师，在镇上的中学教书育人多年，是村里有名的文化人，平时村里遇见难题了，都是来请教的他。
虽然天色尚早，但高老师已经起床了许久。王老哥到达时，高老师正在院子里晨练。只见他身材细长，肤色里透露一种病态的白皙，胡须明显可见是经过一番打理的，鼻梁上挎着一幅金边眼镜。
“高老师，练着呢！”
“是啊，王老哥是有什么事吗？”
“有个事情，想必您也知道，就是村里的烤烟补助款那件事，补助金一直下不来，我前后跑了县农业局好几趟，有一次还带着礼，不过钱局长没收，年后我又专程跑了一趟，县农业局的门卫朱大爷给指了一条道，我搞不清，特意来跟您请教。”
“什么道？你说来听听。”
“一堆快递。”
“没了。”
“没了。”
高老师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步，不停地划着圈，口中念念有词：“快递……快递……快递。”
“我懂了，就是这样的。”
王老哥一脸期待地凑上前去，高老师压低声音，与王老哥窃窃私语了许久。
就在当天下午，王老哥提着两个蛇皮袋去到了镇上，归来时满脸的自信，嘴角洋溢着藏不住的笑意。
（六）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在王老哥的期待中，日子又过了一个星期。
这天，气温比较低，进入了“倒春寒”，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晌午时分，村口来了一辆车，打破了村里的宁静。车里下来了几人，未做停留，就直奔王老哥家而去。
“王老伯，我们是县纪委的调查员，今天来，主要是想找您了解点事，核实下关于高山县农业局原局长钱富来吃拿卡要的事。”
“啥子？不可能，我没行贿啊。”王老哥目光躲闪。
“王老伯，您不要怕，我们只是来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我们通过大数据检测到，您今年2月10日通过以邮寄包裹的方式，将5块腊肉，共计21.4斤重量，另有野蘑菇6斤，自制蜂蜜3斤，送给了钱富来。这事有吧？”
“领导，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啊，就是因为补偿款长期下不来，我找了钱局长好几次，带着土特产去过一次，他也没收，每次都告诉我会解决的，却一直没动静。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送快递的。”
……
“王老伯，我们要感谢您啊！如果没有您送的这个快递，我们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钱福来吃拿卡要呢。这件事您没有责任，是我们没有做好为人民群众服务。您放心，我们会督促县农业局发放补助款，您就在家里安安心心等着，不要再去寄快递了哦。”
“好，好，感谢政府，感谢党！”
（七）
这件事没过多久，王老哥和村民们就接到通知，去县农业局领了补助金。县农业局门卫室堆积成山的快递也被县纪委取走，作为钱局长收受贿赂的物证。最终，钱局长因职务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马县长也因职务犯罪被立案侦查。
后来，因为快递送礼惹“祸”的事，王老哥被村民取笑了好长一段时间。随着反腐倡廉力度加大，高山县政治生态越来越清明，这事便不再有人提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