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小县城文旅的现状与未来。
01
清明前，有个要继承银行行长家产的孩子引爆了舆论，突然让我想起最近一个很火的词——“县城婆罗门”。
什么意思？
印度种姓制度中，第一等级是婆罗门，第二等级是刹帝利，第三等级是吠舍，第四等级是首陀罗。
等级越高，特权越多，且能代代传承。
在我国的两千多个县城里，尤其是中西部一些以公务员为主体的县城精英阶层在长时期内也形成了稳定的圈层，圈里人互相提携扶持，对一县之内的权力资源形成了代际传承和垄断。
“县城婆罗门”应运而生，与之相对应的是，一些城市的中小景区、酒店、商铺、餐饮，在非逢年过节时，往往指望“公务员经济”的消费来支撑。
毕竟在这些县城中，公务员几乎是唯一稳定而优越的职业群体。他们的工资收入，在当地社会属于中上水平。
而当一个县的财政雇员(公务员、事业单位、国企、编外人员)人数与工资支出达到一定比例，且该数额与该地区的总消费支出相当。
我们就此产生一个假设，即地方消费和经济的“活水”已经不来源于市场，而是来源于“事业编”们的工资了，“公务员经济”决定着这座城市中小商家的生存。
举个例子，在四川北边一个以三国文化著称的县城，有一座颇有知名度的古城，古城是个开放景区，不收门票，2000年的历史也很悠久，几乎是这座城市除了地方转移支付最大的财税收入来源。
A君参加了当地招商引资大会后，脑子一热在这座古城里买了大概两万平米的资产，算是正式进军当地文旅市场了，投资的商业形态则包括餐饮和仿古客栈。
但从这几年看下来，朋友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虽然号称四大古城之一，但整体名气确实跟另外几个没的比。
从而导致了一个现象，除了节假日，来这里消费的大部分都是当地的公务员群体，也就是所有的旅游产品形态几乎都要围绕着这部分人群的商旅、日常生活需求“打转转”，反而为游客服务不是那么“刚需”。
谁能得到公务员群体的青睐，谁的生意就相对好做一些。
在这种模式下，政府职员不仅是地方稳定就业的主要来源，同时也成为了消费的主体，推动了与政府机关相关的服务业的发展，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经济生态。
02
有个有意思的现象，越是“公务员经济”唱主角的县市，文旅规划能力往往越差。
还是以这个四川县城为例，有历史，有文化，A君认为古城经济搞不起来的一个核心原因是政府领导总想着“自己不牵头，你们企业投资，把城市给我搞热，但这个是根本不可能的。”
毕竟“公务员经济”为主的城市，恰恰说明民营经济不太行，而民营经济又是地方财税大头，政府收不上税，兜比脸都干净，你让他们拿什么投资?
政府不投，民间无序。
A君所在的这个县市面临着巨额的债务危机,欠账金额高达数百亿，整个古城野蛮生长，主要是牛肉干特产、泡脚那些低端业态。
“都不能说政府统筹规划管理差，我觉得就是没有统筹规划管理。”A君认为，“不但政府给不了什么支持，有时还会找企业一些麻烦，营商环境也不是很好。”
如此恶性循环，就连高铁都运营不起了。
朋友跟当地某部门员工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以前该县城是有去成都的高铁，但因为政府没钱，给不起铁路要求的款项，后来也取消了。
想来这个“知名古城”一游，从很多城市出发一天就没有了，导致长线客人凤毛麟角。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大家戏称的“公务员经济”拉动县城文旅、服务消费，可能远比想象中的规模更小。
因为县级规模财政体系的扩充，主要是为了控制失业率的指标，而不是为了文旅大发展。
以中国青年报2021年报道的陕西佛坪县为例，截至2020年年底，全县“官民比”为1∶13.有各类编制2194名，而全县只有3万人。
所以，“公务员经济”表面看扶持了一些当地的地方文旅消费，实际上反映的是内需乏力，外地游客不容易进来，城市文旅更像一滩自娱自乐的死水，困守孤城，反而拖累了城市发展进程。
事实上，除了部分沿海地区外，大多数县城缺乏强劲的产业支撑。走进这些小县城，我们常见的是一排排空置的商铺，一幅百业衰弱的画面。
而往往是这些地区，政府部门周围常常会形成以餐饮业、住宿业、娱乐业为主的商业集聚区，这些服务业大多依赖于政府职员的消费来维持。
福兮祸兮?
公开数据显示，不算城投债，这些年地方政府债务规模快速攀升，自2017年以来，地方政府债务余额以年均16.3%的速度快速增长，远高于同期名义经济增速的7.8%。
我们说大部分“公务员经济”扶持的地方文旅，除非像淄博、哈尔滨一样突然来波“泼天富贵”，说这些县城文旅局在“混吃等死”并不夸张。
03
与主打“公务员经济”的“躺平”政府不同，中饱私囊，乱投一气的地方政府往往对县城经济伤害更大。
前些年，国内越是一些穷市、穷县往往喜欢大兴土木，也不细细思考，光靠你们本地的“公务员经济”能撑得起这么多文旅项目吗?
今年的1月7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推出的电视专题片《持续发力纵深推进》，披露了在2013-2017年期间担任六盘水市委书记的李再勇，为了自身政绩，违规举债的情况。
据报道，李再勇在六盘水任市委书记时，推动兴建了23个旅游项目，其中有16个已被贵州省列入低效闲置项目。
在李再勇主政六盘水的三年多时间里，政府债务新增1500亿元，给当地留下了一个棘手的烂摊子。
再比如，据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消息，今年2月，孟津文化旅游发展集团有限公司被法院裁定破产，开启了国资文旅投公司破产先河。
公开信息显示，这家公司投资开发的一个小镇项目耗资近9000万元，但建成后目标游客量仅50万人，远无法覆盖高额成本。
县城皇族，只手遮天，但说起来，旅游经济可能是发展条件最苛刻的产业部门。
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长期经营建设的积淀，缺一不可。老天爷不赏饭、老祖宗没留遗产，搞不起来;没有长期投资和经营打磨，也搞不起来。
就算这些条件都具备了，还需要一些运气。
朋友A君上次出差回到那个四川县城，看到他们的城市战略变成工业和旅游双轮驱动了，号称：工业强市，文旅兴市。
A君说，已知的是当地没有什么工业，未知的是政府不知道从哪筹钱要大干特工了。
“总之钱是不会扶持到我们这些中小商户这里。”他苦笑道。
或许，更应该思考的是当一个地方财政遇到困难，就业形势严峻，是应该扩编接纳更多公务员，还是发力支持民营经济?
这不光是地方文旅产业需要思考的问题，也是未来盘活地方经济绕不开的话题。
